搞歌剧 不要小马拉大车

  • 2023-03-03 10:40
  • 北京青年报

▲陈蔚

昔日的下党乡,是一个无公路、无自来水、无照明电、无财政收入、无政府办公场所的“五无乡”。经过30多年的接续奋斗,如今的下党乡,天堑变通途、旧貌换新颜,走出了一条符合下党实际的乡村振兴之路。

2月28日晚,讲述下党乡亲在党的领导下克服重重困难摆脱贫困的原创歌剧《鸾峰桥》在中央歌剧院剧场上演。这是该剧入选全国“新时代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后首次进京展演,也是导演陈蔚的又一部呕心沥血之作。

作为当今最活跃的歌剧和音乐剧导演,同时也是业内公认的"劳模",陈蔚执导了海量的剧目:自编自导《再别康桥》开中国小剧场歌剧先河,音乐剧《血色湘江》《冰山上的来客》《黄大年》,原创歌剧《伤逝》《檀香刑》《大汉苏武》《楚庄王》等一系列作品,不仅涉猎的题材广泛,还一直在拓展歌剧、音乐剧的创作内容和表现形式。作品多次获得国家级奖项,如文化部“文华新剧目奖”和“文华大奖”、“国家舞台精品入围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虽然有众多经典之作傍身,也获得过无数大奖,但陈蔚对待自己的每一部新作品都非常认真。2月28日,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陈蔚甚至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自己的创作态度,“我每每拿到一个新的任务,以前的东西全部归零。没有创新,无论歌剧艺术还是你个人的艺术肯定会走向没落,对艺术家来说是坚决不行的。这个是我时刻警醒的。创作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归于生活,重新去摸索。我希望能够摸到这部作品的精神世界,假如你摸到了,那你是幸运的。”

对话

歌剧要沉到生活里

摸到作品的精神世界

北青报:您因何做起《鸾峰桥》这部歌剧呢?

陈蔚:当时福建省歌剧舞剧院院长孙砾找到我,我一听《鸾峰桥》心生欢喜,因为之前对鸾峰桥这个地方有所耳闻。最开始他们想做音乐剧,但是我觉得这样一个重大题材还是做正歌剧更合适。鸾峰桥作为一个非遗的标志性建筑,本身就非常具有美感和音乐感,在这个地方发生什么样的故事,用音乐和歌剧展现都是最合适的。双方一拍即合,我马上就带着团队去当地采风。只有通过采风,我们才会知道精准扶贫有多么艰难。以前要开车两小时,披荆斩棘走路三小时才能到下党,但是我们现在开车一会儿就到了,这真的是巨变。而且它的变不是那种断裂式的,它所有的传统和美好的东西都保留得那么好,包括鸾峰桥。当时陪我们的下党乡党委书记,能叫上所有路过的村民的名字。

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沉到生活里,就好像是摸到了他们的脉,摸到了他们的精神世界。这一次是将歌剧艺术聚焦于中国的农村大地,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从泥土当中走出来的。男一号乡党委书记大周就是卷着裤腿、闻着泥土的芳香为老百姓服务的。女一号吕薇扮演的翠红姑娘,随着爱人来到了下党乡。因为太穷过不下去走了,之后下党乡变了,她又回来了。一个农村姑娘的命运和精准扶贫、乡村振兴完全连在了一起。这样的故事非常适合用歌剧来表现。

北青报:您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看着总谱排练歌剧的导演。这次在音乐方面您提出了什么要求?

陈蔚:我们这次的作曲是章绍同老师,他是闽东人,他的根就在闽东这块土地上。他的音乐不但有歌剧的大气磅礴,还有有非常棒的合唱,展现农民那种自强不息的群像。同时他的咏叹调写得非常好听、入耳,重唱也写得很好,特别符合人物、符合剧情,给我们二度创作插上了翅膀。

歌剧是工业文明的产物

其实是非常科学的

北青报:《鸾峰桥》在导演方面有哪些创新?

陈蔚:首先这部剧从剧本到音乐上是结合了正歌剧和地方音乐的特色;其次就是整个舞台的呈现简练、大气,灵动又有美感。我们没有资金去搞大制作,所以需要一些特别的智慧,最终确定了现在以鸾峰桥为主体的方案,所有的故事场景都发生在桥边,有一两场的场景变化,但是不同的组合要保证歌剧的统一性;再者,鸾峰桥桥顶用的是榫卯结构,代表着我们所有的下党乡人民和党的书记就像榫卯一样紧紧贴合在一起。这座桥不但是一座物质的鸾峰桥,也是一座通向幸福、摆脱贫困的桥。

北青报:从导演的角度,您怎么打破观众对主旋律的固有印象,做了哪些创新?

陈蔚:我一直在排主旋律,《鸾峰桥》题材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限制。但作为艺术家,在这个新时代我们遇到机遇,同时也遇到了挑战——机遇是你会接到大量的当代题材,挑战就是你如何把这些当代题材、这些正能量的东西用艺术的手段展现出来。比方说《血色湘江》,我个人认为是创造了红色音乐剧的一种审美模式。我们做出来以后大家才知道,红色音乐剧还可以这么搞、这么有冲击力。《鸾峰桥》也是,你一看就有泥土、农民的味道,不会去喊口号,也不会有刻板的高大全。

无论哪个项目,在创作之初我们就会不停开会研究,对方案的论证是非常严苛的。歌剧是一门综合艺术,需要非常严谨严密的配合。在这一点上我是全管的:从剧本开始管起,到音乐,再到二度创作,甚至小到一个道具。我自己就是一个歌剧的编剧,《再别康桥》我是独立编剧,《红河谷》我是第一编剧。后来虽然没有空写了,但是所有的剧本创作我全部是参与的,包括歌词、音乐,我是绝不允许粗糙的。歌剧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其实是非常科学的。假如你真的掌握了科学的密码,你的创作是会如虎添翼的。

保持创新

站在潮头半步即可

北青报:您曾执导过大剧院版《蝙蝠》等外国歌剧,但这么多年来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中国原创歌剧上。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陈蔚:《蝙蝠》之外,其实当年李心草指挥的第一部《茶花女》就是跟我合作的。歌剧虽然是舶来品,但是我觉得,在中国原创歌剧以及民族歌剧的发展,特别是在歌剧的题材以及呈现形式的多样化上,我还是可以做些工作的。比方说中国的第一部小剧场歌剧——雷佳主演的《再别康桥》就是我的作品。作为中国的歌剧导演,我希望歌剧能够根植于这片土地,能够符合当代审美、符合时代的需求。

北青报:作为导演来说,创新很难。在这方面您有什么独到之处?

陈蔚:我从排第一部戏开始就有一句话,“我的导演理念就是既不模仿别人,也绝不重复自己。”这真的是非常难。我虽然作品比较多,但每一部戏我都如履薄冰——前面的戏搞得再好、获再多奖,拿到新项目后立即全部归零。我希望在一部新作品当中能够摸到这部作品的精神世界,尽管非常艰难。但如果我们没有创新,而只是一味地重复,无论歌剧艺术还是你个人的艺术肯定会走向没落。作为艺术家来说,这是坚决不行的。

不过,创新的尺度把握也很重要。站在潮头半步就可以了,别走太远,否则别人跟不上你。首先你要勇立潮头,你就是最新的,但别跨得太远——不要脱离了这个时代、脱离了观众。我们既要考虑艺术家在艺术上的锐意进取,同时也要考虑观众的接受程度。

中国歌剧要避免

小马拉大车

北青报:您觉得中国原创歌剧创作对地方院团的发展有什么益处?

陈蔚:和地方院团合作要求导演必须花比较大的功夫和时间。要深入挖掘演出团体的艺术特长,规避他们的短板。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团,不同的呈现,最后为什么都成为精品了?那就要把他们的特长发挥了,而把他们的不足都弥补上了。《鸾峰桥》也是一样的:这一次是宁德市畲族歌舞团、福建省歌舞剧院、闽江学院等多方合作,就需要我们摸清楚每一个团的情况,要站在地方院团的角度来打造剧目。这样既避免了小马拉大车,也避免了演两场就收兵。

此外,在全国歌剧艺术蓬勃发展的情况下,我们一部歌剧从创作之初就要本着能够演下去、能够传得开的心态去搞,这样才能叫得响。发挥好各方力量,这样地方就没有太大的负担,而是越演会越觉得这个东西好,越演越觉得有价值,最后就会留下来。

北青报:您对现在中国歌剧的现状怎么看?

陈蔚:现在各地的歌剧创作都很蓬勃。而且民族歌剧的发展,还有像国家大剧院、上海歌剧院这样大的音乐实体、剧团全方位的打造,态势是非常好的。地方剧团对歌剧这种形式都非常认可。但是我也希望,尤其是地方院团不要小马拉大车——有的剧团自己有交响乐团、合唱团,有多名的声乐演员,具备搞歌剧的条件,但有的剧团明显是没有这个实力,那搞歌剧就比较累,能不能留下来也是一个问号。所以这个东西也不能太冲动,毕竟歌剧是综合性非常强的门类,是需要有一定条件来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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